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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曠野歌廳

我的曠野歌廳

柳 萌

這些年未少進歌廳,見別人從曲目中選出我所熟悉的歌曲,拿話筒投入地唱,我只是支著耳朵聽,心裡總不是滋味兒。別人也從未讓我唱過。在他們潛意識裡,以為我不會唱歌,或五音不全,反正認定我是個歌盲。其實他們哪裡知道,我年輕時是個歌迷,在天津一中讀書時,是校和市合唱團成員,我若沒有音樂細胞,能有此“顯赫”經歷?

聽過我唱歌的人都說,我的音色有種柔和美,特別是唱抒情歌曲,如《草原之夜》《可愛的一朵玫瑰花》《小夜曲》這類歌,很讓一些朋友陶醉呢!那麼,後來怎麼不唱歌了呢?說來話長。主要原因是怕引起回憶,讓自己在歌聲中傷心。

我曾經發配內蒙古,在電信工程隊勞動。幹的活兒苦重卻很簡單,扛電杆、栽電杆、拉電話線,幾個人齊心協力幹,邊幹邊喊口號“喲呵”,天天如此年年這樣,無形中練出好嗓音。隊長見我勤快不惜力,直白點說,就是勞動表現好,彙報上級給我調工種,改幹工程材料冊報工。這活兒很輕閒簡單,大撥兒工人師傅,將電線杆子埋入地、拉上線,我沿著線路登記所用材料,瓷瓶幾個、鐵架幾副,等等,按格式一一登記在冊,就是冊報工的任務。自然比純體力勞動輕,累就累在反復仰面低頭上,好在那時年輕能忍,伸伸腰直直脖子就緩解了。唯一難過的是寂寞孤單,大隊人馬施工走過去,把我甩後幾裡十幾裡,獨自身處草原大漠荒野,寂靜得聽到自己喘氣聲,心中不免有種恐懼感。有時山野傳出怪鳥野獸聲,嚇得我渾身毛骨悚然,恨不得找個地縫躲進去。有次傍晚天色漸暗,忽聽一陣野狼叫聲,嚇得我扔下冊報板,朝大隊人馬狂奔。師傅們見到我時,臉色鐵青,氣喘吁吁,一時說不出完整話,稍停,待我說明情況,惹得工友哈哈大笑。

我這人天生膽子小,且經歷過這場驚嚇,本想提出回到原工種,考慮自己政治身份,何況是上級的照顧,就未敢張口提出來。依然面對草原荒漠,依然天天獨自孤行,依然時時準備驚嚇。有次在林區施工,無意間咳嗽一聲,竟然響起回聲,悠遠而又綿長,嘿,完全出於好奇,我就唱起歌來。學過的老歌,想起的洋歌,通通唱了一遍,這亙古深山老林,成了我的歌廳。我唱回聲和,既娛樂自己,又壯了膽子。

從此以後,無論是在草原,還是在野地,或者在沙漠,利用線路間隔,行走歇息空當,我都放聲歌唱。藍天白雲做大幕,山花野草是佈景,大地山坡成舞臺,看,這是何等氣派啊。比維也納金色大廳輝煌,比北京人民大會堂壯麗,比紐約大都會更有韻味,比莫斯科大劇院更有情趣。林中鳥鳴,山上獸吼,老風呼嘯,泉水叮咚,溪流歡吟,就是我的交響樂隊。天公親自執棒指揮。請問世界著名歌唱家們,誰享受過這種豪華演出?我享受了。我封自己為“大自然歌唱家”,如何?因為我用歌唱趕走了恐懼與寂寞。唯一遺憾是沒有聽眾。

請我去歌廳的朋友,這回您相信了吧,我是會唱歌的,而且嗓音還不錯,只是不想唱罷了。為什麼呢?習慣自唱自聽,在有人欣賞時,反而張不開口。那就讓我把自改詞的歌,今天默唱給你聽吧:“在那遙遠的地方,在那內蒙古草原,有位內地好青年,只因為命運不濟,荒度過美好時光……”這歌聲是我的經歷,這歌聲是我的檔案,這歌聲更是時代的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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